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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9章 第 13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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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9章 第 139 章

這的確是鄉裏人家慣用的手法, 這魯石匠家的外孫子還好,有阿拾這個大夫在那裏守著,別的人家都只取一些香火擦一擦, 就算是好了。

只是顧小碗聽著仍舊覺得心驚肉跳的,那剛出生的孩子, 可經得起這樣造作?就不怕個感染什麽的?更何況魯石匠家這小外孫本就早產體弱, 能不能養下來都是問題呢。

於是忍不住嘀咕著:“這膽子也太大了。”

然她話音才落, 她二姐顧寶雲就講:“你到底還是年輕, 這個你就不懂了,真是有這樣說法的, 現在那孩子性命垂危,指不定就是那多出來的小指作祟,如今快快取掉,自是會好起來的。”她說得言之鑿鑿, 好像那孩子早產體弱, 都是怨那一根小指一樣。

顧小碗本還欲說什麽,只是見顧四廂連帶著換洗出來的郭巧巧都一副十分相信的表情,她就作罷了。

轉而有些擔心阿拾,“這樣說起來, 那頭孩子不見好,就不放阿拾回來了唄?”

“也不說放不放的, 實在是孩子那個樣子,他這個做大夫的也不敢走, 到底是一條性命。不過話說回來, 桂花兒他們這做爹娘的看起來不出眾, 兩個孩子倒是生得好俊俏,我是頭一次看到剛出生的娃娃這樣好看的。”顧四廂也著實沒想到, 兩個孩子都白嫩嫩的,即便是早產瘦弱,但看著相貌,怕是以後長開了,都是極好的。

得了她這話,郭巧巧便道:“莫不是桂花兒一直喝羊奶的緣故?”

顧三草聽罷,連忙道:“若真是這樣,快些將羊牽回來,兒你也多喝些。”

只是顧寶雲馬上就給她打斷:“可別了,巧巧這樣好看,再喝羊奶,往後豈不是要生個神仙出來。”

郭巧巧卻是想起那奶腥味就有些反胃,連連擺手:“別,我實在沒那般的口福,叫他家那頭先養著,還能奶一奶孩子,都是好功德呢!”

大人們在這頭說,三個小孩兒在那頭哭,哭得差不多了,這會兒又開始玩耍,顯然這摘葫蘆的風波過去了一般。

不過這一次吳老二家這樣好說話,倒是有些叫顧小碗出乎意料的。

然她也是高興得太早了些,不過當天傍晚時候,那吳老二就氣急敗壞地一路罵到她家門口來。

那罵聲在屋後裝糧食的顧小碗都聽到了,連忙放下手裏的活兒跑院子前頭來,只見這會兒顧四廂已經開了門,吳老二家的也不進來,就掐著腰站在門外罵。

顧四廂幾人竟是敵不過她一張嘴,任由她在那裏踐踏。

她見了顧小碗來,忽冷笑一聲:“自來都說你是個會當家的,便是你年紀小一些,我也十分敬佩你。”只是說到此處,眼睛一斜,落到顧四廂和郭巧巧身上去,“可是你也好歹管一管,你這些個姐姐侄媳的,弱的弱,大的大肚子,孩子身上難免是不上心,如今跑了我地裏去,一個季的葫蘆都給我摘了玩,那也就罷了,左右不過吃不得的,摘了就摘了,只是千不該萬不該的,將我那半園子的紫蘇都踩沒了,還了掰了我七八個新鮮的糯玉米。”

她說完後,忽然將目光鎖定在顧四廂的身上,“不帶你這樣欺負人糊弄人的!拿那麽點瓜果就把我打發了,說只摘了些葫蘆,若不是我起了個心特意過去瞧,只怕真叫你蒙騙了去。往日見你也是個坦蕩人,沒曾想也是個黑肝肺的,枉我還白給你好臉色。”

起先她只罵,眾人只當她是為了那葫蘆罵的。

哪裏曉得,這如今將她家紫蘇沒踩踏,糯玉米被掰了的帳都算在幾個孩子的身上,郭巧巧作為當時人,自然是不依的,馬上就出言辯解著:“你莫要信口胡說,我當時就在,何況牟大娘還瞧著呢!再說這幾個孩子,哪裏有那本事爬到你家院子裏去?我這裏又大著肚子,為了摘那些個葫蘆,個個都給泥猴子一般。而且我帶著孩子回來的時候,路上也遇著了人,大家都看到了的,並不曾拿你家玉米。”

可她不說牟大娘還好,一說牟大娘,那吳老二家的竟說:“還是牟大娘親口和我說的,不然我哪裏能尋到你家裏來?”

顧小碗聽得這話,哪裏還不知道緣故?且不說這幾個孩子的個頭還有郭巧巧大著肚子有沒有這個本事,就她們回來的時候,手裏也只攥著那些個葫蘆。

又見吳老二家說的,是牟大娘做了證。

當下也不說旁的,只朝吳老二家的看去:“這連日來天氣好,地裏的腳印也看不清楚,我在這說破了天去,你多半也不願意相信她們,如此咱再去找牟大娘對一對。”

吳老二家的覺得自己是受害者,說破天去自己也在理的,哪裏還怕她刷什麽花招?自是答應了。

當下便同顧小碗一起去,顧四廂見此,想要跟著去,卻叫顧小碗給攔住了,“在家裏等著吧。”

又說牟大娘這頭,在家裏正煮了一鍋新鮮的糯玉米要吃,忽聽得外頭傳來聲音,一時心慌不已,忙扯了幾塊南瓜葉子蓋在上面,然後忙出來。

一看是吳老二家的,到底是有些心慌,又見顧小碗跟在旁邊,一時也發愁起來,只不過到底是塊老姜,那面色穩得很。

先是打量了吳老二家的一眼,隨後又看朝顧小碗:“你們這是?”

顧小碗此刻就在她家院子裏,也不理會她,直徑就從她身旁走過,往屋子裏去。

牟大娘見罷,急得忙去攔,一面大喊:“顧小碗,你要作甚?”

剛出鍋的糯玉米,滿屋子都是香甜味道呢!顧小碗越過她,避開她撲過來的身子,輕盈盈地閃進了屋子裏去,一下就找到了藏在桌子底下的砂鍋,南瓜葉一撥開,裏頭都是些煮好的新鮮玉米。

“你做什麽?”牟大娘尾隨進來,一頭尖聲大叫,又跳又罵,“顧小碗你太欺負人了!欺負我個老寡婦,兒子不在跟前,女兒又做了姑子,蒼天啊……”一面竟是撒潑打滾起來。

那吳老二家的見此光景,哪裏還不清楚,瞥了這會兒已經坐在地上的牟大娘一眼,直徑走到那桌下,把糯玉米數了一回,不多不少,正好是她家菜園子裏丟的。

更何況,牟大娘可不曾種這樣的玉米。

一時心頭有些氣不過來,指著她就罵起來:“你個老虔婆,居然還敢騙我?”說罷就要上去揪她的頭發。

顧小碗也沒攔著,只是聽著牟大娘叫冤枉,便忍不住開口:“你往日裏手腳不幹凈,到我家的菜園子裏去摘茄拔蔥,連我家的鴨子都抱走了一只,我憐你兒子沒在跟前,又看在不平的面子上,是從來不與你計較,只是沒曾想,你竟是算計到了那幾個孩子身上去,她們才多大,就算是榮兒也不如那籬笆高。何況你掰就掰她家的玉米,你踩她的紫蘇作甚?這樣糟踐糧食,活該叫她同你動手。”

吳老二家的得了這話,恍然大悟:“感情原來你沒少做這腌臜事兒,我就說小碗這聽說我地裏丟的東西,二話不說要喊我來你這裏,原來你從來就是這樣的人,如今我倒是想問你,起先我地裏也少了好幾個南瓜,可是有你的手筆?好叫我白白冤枉了枇杷子姐弟兩個。”那兩個終究不是她親生的,所以做後娘的,到底是有些偏頗,丟了東西只當是那姐弟兩個背地裏摘去煮了吃。

牟大娘起先還在辯駁,只是吳老二家的下手是個狠的,打得她頭皮發麻背心發涼,終是忍不住,一頭哭一頭求:“我一個老寡婦艱難,你們地裏種了這麽多糧食,我吃幾個又如何?”

這話一出口,直接坐實。吳老二家的不但沒停手,反而越是下狠手了。不過倒是難得地與顧小碗道歉去,“方才倒是我的不是,叫這老虔婆糊弄,跑你家去鬧,實在我的不該。”

顧小碗想著自家娃兒不爭氣,也只能嘆聲:“原也是我們有錯在先。”

這會兒正是夕陽西下,那田地裏的勞作的剛好回來,聽得這頭有動靜,自然是圍過來。

又聽聞牟大娘手腳不幹凈,還偷鴨子,村裏人家方後知後覺起來,“莫不是我們家丟的鴨子,都叫你抓了去?”

起先只當是可能有膽大的野鴨子過來,給帶走了去。

吳老二家的動手能力也強,聽得鴨子,跑到牟大娘的竈房裏一般翻找,竟然是從竈頭上的篩子裏找到許多鴨肉幹。

那篩子上面,亂七八糟放了些粽子葉或是舊年的幹玉米,只是往下一波開,全是鴨子肉,大塊大塊的肉幹。

她又不曾養鴨子,哪裏來這許多鴨子肉?不平那裏雖有,但是不待見她,怎麽可能送她這許多?那牟雲又早離開了村子。

因此各家在這池塘裏丟了鴨子的,少不得是要找她的麻煩。

她見此,氣得也不顧被吳老二家扯散了的頭發,只一邊哭一邊捶打著身下的泥地罵起眾人來:“你們日日在我家池塘裏放鴨子,還不許我抓個一兩只麽?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好事情?”

說起她家屋後這塘子,又有許多要掰扯的了。

有人先說起這塘子本身就是村裏共有的,同那打谷場一般,不過是她家男人還在的時候,非要給圈起來,那時候村裏人和善,不曾理會罷了。

可如今村口塘子和河邊的野鴨子橫行,村裏人家只能將鴨鵝都趕到此處來,怎麽就成了她的。

顧小碗見有人同她爭辯,就與那吳老二家的說道:“此事明了,你只管找她要去,再與我們家無關。”

吳老二家的這會兒都看著自己的玉米了,證據確鑿,何況牟大娘自己也承認了,自是沒有再同顧小碗說什麽。

只不過雖說是牟大娘幹的,但還是自家小孩兒手欠,非要去掰人家的葫蘆瓜,所以即便是下午白白被罵了,也只能這樣認了去。

然家裏的人不知道她領著吳老二家的去找牟大娘如何說,一個個都焦急不已,這會兒見她回來,少不得是要圍上來問個究竟。

又見吳老二家的沒有跟著來,不免是好奇:“她肯就這樣作罷?還是你賠了她什麽?”

顧小碗答道:“要我賠什麽?四姐不是已經過去賠禮道歉了麽?何況掰她家玉米踩她紫蘇的,是牟大娘,她只管去那頭鬧,與我們又有何關系?”

得了這話,眾人是松了一口氣,只不過幾個孩子又被教育了一番。又說那牟大娘,顧四廂好不後悔:“早知道往日的時候,就該說她幾句的。我本是想著她一個人也艱難,也吃不得多少,沒想到有朝一日倒是縱容到咱家頭上來。”

聽得這話,顧小碗便也說了一嘴那鴨子的事情,“鴨子她也抓了不少,都做了肉幹藏起來呢!不過吳老二家那口子是個狠的,今兒打了她,想來東西也會拿走,她也算是落了個下場。”

說罷,並不見阿拾的身影,方又問:“阿拾還沒回來麽?”

“你方才出去的時候,來了一趟,看了他師父一回,飯也沒顧得上吃一口,拿了些藥,又匆匆去了魯石匠家。”顧四廂會著話。

聞言,顧小碗便也沒再問了,心想怕是那魯石匠家的小外孫果然不大好,不然阿拾怎麽可能寸步不離守在那邊?

吃過晚飯,見空相也喝了些米粥,餵了藥,一日便是這樣過了去。

再到翌日,聽得昨兒牟大娘和村裏人家爭執,越吵越烈,最後還是不平來了,挨著同各人賠禮道歉,這才將眾人怒火平息,又說了她娘一回。

“她也是可憐,從前她娘不護著她,叫她生不如死,這會兒她娘不好了,又要她來收拾爛攤子。”何麥香有些替不平叫屈,雖說現在的人都不提從前不平的事情了,可卻也不能將從前不平受的苦一筆劃過去。

顧小碗倒騰著醋缸,“那是她狠不下心來。”若是肯狠心,這樣的老娘不認也就罷了。

像是她那大哥一樣,一溜煙一蹬腳就走,什麽都不用管。

隔了兩日,因一早韓嬸子來傳話,說是東門家那邊瞧了好日子,要過來商議婚事,所以今兒何荊元也在家不去田裏了,只不過他現在是個名副其實的莊稼人,一分閑不下來,便是閑下來了,也不大可能像是從前那般拿著本書卷咬文嚼字。

現在就拿個鑿子繼續敲他的日晷。

整個院子裏時不時傳來鐺鐺鐺的聲音,空相因他在家裏,也勉強起來,坐在躺椅上和他閑聊著。

因為東門家要來,他也穿了一身新衣裳在身上,早上叫顧小碗給他翻出來的時候還打趣,“這縫了好幾件新衣裳,總是舍不得穿,這舍不得那舍不得的,一轉眼半件沒穿著,便要去土裏去了,可惜了不說,又浪費你們的一片好心意。”

他都換了新衣裳,更別說是其餘人了,顧四廂更是將那堂屋裏的桌椅擦了又擦的,其實分明每日顧三草顧寶雲閑著時候,都要擦擦洗洗的,幹凈得很。

但她覺得今兒東門家頭一次正經上門來,總是要給人留個好印象在心裏,也能叫人家曉得,今兒顧家對於此事是怎樣的重視了。

飯菜吃食上,更是上心思,昨兒晚上就發泡了些許香菇筍幹,今兒香菇黨參等又與雞鴨一同下砂鍋燉湯。

還炸了不少魚蝦花生米,連帶著豆腐幹兒,到時候給男人們做下酒菜。

大家都要忙著打整家裏,牲口就落在他們小輩的身上,何麥香這會兒餵了豬,那只大花豬實在是能鬧,她此刻也是滿頭的汗水。

一面擦著額頭上的汗,提著些幹玉米粒,打算去餵雞,嘴裏則道:“叫說都是一個村裏的,擡頭不見低頭見,那般熟絡了,何必這樣麻煩?”

只是話音才落,忽然身後傳來顧三草的聲音:“這哪裏一樣的?你個小娃娃,還年輕不懂,等到你要議親的時候,你也曉得這般* 忙活為了什麽。”

雖說這鄉裏人家,三書六禮的標準不能百分百達到,但這各路的禮節也是一分不能少,所以按照村裏的習俗。

男方那邊得了媒人的準話,就會挑個好日子與媒人一起上女方家中來,這一次是商議雙方聘禮如何?若是兩方都合心合意訂下來了,那就直接下聘了,過後再商議婚期。

說起來,其實也是十分簡單的,少了許多彎彎繞繞,有什麽當面問好說好,免得叫中間人誤傳了話。

這會兒東門家還沒來,顧四廂將屋子裏的擦拭了一遍,也沒了旁的事情,一閑下來心裏就焦急。

見顧小碗和顧三草都在院子裏,只忙朝她們喊,一面拉到自己屋子裏去,小聲問道:“這東門家,也不知什麽打算的?咱村裏雖就他們一戶打鐵的,但終究不見銀錢,不過是拿些糧食去兌換,你們說他們會給多少的彩禮?而且我想著那聖元又不是他們的親兒子,不過是個徒弟,他們夫妻雖是誠懇實在,但想來也不會真給徒弟安家吧?”

不必看她什麽臉色,單是聽這番話,顧小碗就曉得現在她四姐是怎樣焦慮了。

有些沒好氣道:“咋的,你還想指望人家掏空家底給徒弟安家不是?叫我說那又是何必?東拉西扯湊來娶了媳婦,回頭媳婦嫁過去,又一起還債唄?你這樣現在是體面了,卻叫自己的女兒為難。”

“你話是對的,沒道理拖錢拉賬娶媳婦,這樣吃苦受罪的到底是自家女兒,只是老六,這彩禮也是要有的。”顧三草接了話,一面寬慰著顧四廂,“我雖沒個女兒,但穗穗同我親生女兒又有什麽兩樣的?我知道你心裏急,怕人家開口少,覺得輕看了女兒,但是咱們村裏就這狀況,到時候若人真只拿出個一兩二兩的,你莫要急眼。”

顧四廂嘆著氣,垂頭攥著手:“道理我都懂,只是想著可憐了穗穗。”此刻一想,那聖元雖說樣貌好性子好,可說白了,他那是師父,又不是親爹親娘的。

顧小碗見她這般唉聲嘆氣,卻又不知道怎麽勸她才好,反正這事兒自己是沒經驗。就是有些不懂,分明早前穗穗沒考慮的時候,四姐兩口子對聖元是滿意得要命,只差沒張口就直接叫女婿了。

現在人家要來商議下聘的事情,她反而又開始擔心起來。

這還沒來得及勸她,外頭就傳來了何荊元的喊聲:“孩兒他娘,你哪裏去了,快些出來招待親家。”

屋子裏的顧四廂一時心驚不已,“來得這麽早?”一面又嘀咕著埋怨何荊元:“這個要死的,亂叫個什麽鬼?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是恨不得把女兒嫁出去一樣。”都還沒真定下就叫上親家了,像個什麽話。

說埋怨完了,只整理好衣裳表情,出了門去。

且不說,兩家見面,少不得寒暄一回,相繼邀著進了堂屋裏,那頭何麥香和周苗上了茶水來,便悄悄趴在門外偷聽。

東門夫妻都來了,聖元板正地坐在他們下手,顯然也很是緊張,壓根就不敢去看自己未來的岳父岳母。

看得門口的何麥香和周苗忍不住在外偷笑。

他們家並未空著手來的,拿了許多獵物,都是新鮮的,可見是今兒一早去山裏打來的,想來也是上了心思的,野雞野兔那都是成雙成對,一公一母。另外還有幾尺花布,六兩的繡花線,還有六斤捏了花的各類糕點,以及兩斤糖。

這算是大手筆了,且又不是下聘來,只是來商議罷了。

所以方才顧四廂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,瞧見這些個禮物,那點焦慮擔憂半點沒了,這會兒喜開顏笑地跟著韓嬸子與東門鐵匠的媳婦說話。

顧小碗使喚著何望祖明淮拿去放下,回頭只見這兩人趴在此處,少不得是給趕了過去,“廚房裏幫忙打下手去。”

兩人這才嬉笑推攘著去廚房。

這廂顧小碗也進了屋子裏,坐在了她二姐旁邊。

韓嬸子正笑著說:“我雖是掛了個媒人的頭銜,但也不知接下來是個什麽章程?叫我說既都坐在這裏,不如你們兩家自己來商議,我這裏聽著便是了,托個大,做你們兩家的見證人。”

東門鐵匠的媳婦聽了這話,笑著打趣了她一回,“我就曉得你是指望不上的。”一面轉頭朝顧四廂夫妻兩個看去:“承蒙你們看得上聖元這孩子,他雖是爹娘不在了,但這個世道,又有幾戶人家四世同堂父母俱在的?我和鶯鶯她爹雖是半路才認了他,但也是做親兒子來養,如今他要成婚,我們也是一百個的高興。”

她話音才落,那東門鐵匠就與何荊元招呼著:“何老哥,我雖只有這一門單薄的手藝,但早些年也是攢了些許家私,昨日與鶯鶯娘商議了一回,手心手背都是我們的肉,少了誰也不該,如今老大要成家立業,我們便是將手裏的分了三份出來,這一份也不要過他的手了,男娃兒家掌家不如女人精細,如今就直接給了你們家穗穗,往後只願他兩個年輕的和和順順一輩子。”

一面站起身,從懷裏掏出一份單子來,遞了過去。

何荊元面色不解,只拿到手裏一瞧,頓時猶如燙手山芋一樣,推了回去,嘴裏直呼:“使不得使不得,這萬萬使不得。”

他這一番異樣,只叫顧家這頭個個都疑惑不已,顧四廂更是站起身往那上頭眺望,她也認得個三兩字的。

奈何何荊元這會兒已經與那東門鐵匠相互推攘起來,她壓根就看不清楚,一時也是心裏著急。

那蘇氏也忙起身來跟著自家男人一起勸:“收下吧,孩子成了婚,有了孩子,我們那便小屋子怕也是住不下,到時候修房建屋的,哪樣不花錢?何況我夫妻兩個年紀大了,往後餘生,也是在這山裏養老過活,這些東西也是身外之物,他們卻不一樣,還年輕。沒準往後好世道了,能出去還是出去,到時候有家有業,豈不是好?”

她這樣一說,顧小碗也意識到了他們家這聘禮單子怕是不輕,因此也起身過來,接了手裏瞧。

只見著上面頭一行,她也是傻了眼,腦子裏此刻只想著,打鐵這樣掙錢的麽?那是足足兩千兩白銀啊!餘下的還有各類城中商鋪,雖說都遠在其他州府,不知真假,但是他們也沒有必要弄虛作假來哄人吧?

於是她也默默地將這單子塞了回去。

韓嬸子見了,心中疑惑,也一並起身,“怎了?”一面問著顧小碗,“是哪裏不滿意麽?”

她自己也瞥了一眼禮單,想來是識字的,瞬間笑道:“別怕,這世道銀子不當銀子,不值錢的,還不如一籮糧食呢!”然後將單子塞了顧小碗手裏,“他們家什麽都是能置辦的,到時候你們將穗穗風光迎過去就是了。”

又一頭絮絮叨叨說,世道要是好起來該多好。

於是乎,禮單這會兒又到了顧小碗手裏,顧小碗卻是覺得沈甸甸的,轉而往她四姐懷裏塞,“你們自己看。”她是拿不了主意了,心裏只想著,這要如何陪嫁才好呢?

偏這時候聖元只當他們收了聘禮單子,平日裏薄臉皮,動不動就紅了耳根的他,竟然是馬上就喊起岳父岳母來,恭恭敬敬就行大禮。

顧四廂夫妻兩個就這樣雲裏霧裏,真同他們東門家做了親家。

後來也不知怎樣說的,韓嬸子說今兒是好日子,擇日不如撞日,聘禮今兒就下,於是乎那聖元便急匆匆回去,不多會兒就招呼著他師弟和師妹一起來了,另外還有些相熟的小夥伴挑著旁的。

其中最醒目的,不過與一對大雁,但並不是活的,而是銀的,一個小子抱著都吃力,上頭還捆紮著紅綢花,顯然他們家一早就做好了準備的。

而這一對大雁,分別是六十多斤,純銀的,加起來正是聘禮單上的兩千兩白銀,外用油漆刷了一層,如果不是蘇氏悄悄說,顧小碗壓根就沒意識到,還好奇這下聘有人拿鐵的大雁雕像來。

而當下一斤是十六兩,所以這兩千兩銀子如今變成了兩個大雁,看著倒也不多。

禮單收了,其他的房產地契的,真不真假不假也不要緊了,反正這銀子是實打實的。

所以忙活了一日,連帶著婚期都定下了的顧四廂發愁得要命,嘴上當晚就起了炮,擔憂不已,“這要如何是好?他們家來了這許多聘禮,先前準備的那些,倒是顯得單薄寒酸了。”

顧小碗白日裏已是擔心過了,但是木已成舟,他們家就是來了這麽多聘,人家雖說不要嫁妝,人過去便是,可也沒有這樣的道理。

眼下見四姐夫妻兩個都唉聲嘆氣的,尤其是她四姐,早前怕人家來不了聘禮,怕女兒嫁過去吃苦,現在人家聘禮太多,她仍舊要焦慮。便道:“也罷了,那韓嬸子不也說這世道糧食最金貴麽?要這樣說來,咱們就厚著臉皮做大戶,別的沒有,糧食咱家還沒有麽?”

不說眼下這家裏地窖和倉房裏的,就是半山腰那砌死了的磚窯裏,也全是好谷子啊。

聽得她的話,顧四廂半信半疑,“這樣當真能行?”

“哪裏不得行?人生在世,說白了就是為了這吃喝兩個字,有了吃有了喝,還要那銀子作甚?就這樣算了,咱多陪嫁些糧食過去。”她當下就拍案決定。

何荊元直楞楞的,還在和顧小碗白日裏一般疑惑,“打鐵真這樣賺錢?”

“賺不賺咱也不知道,只是這大雁鐵定是他們家自己融的,有模有樣,可見手藝是很好的。”顧小碗現在倒是不糾結這個問題了,尤其是她這會兒想起這後搬遷來村裏的人家,似乎家裏幾乎都有類似這樣的擺件。

當時以為是他們村子裏的風俗,如今她倒是曉得了,只怕都全是銀子,這一幫人,也不是什麽尋常的老百姓了。

正兒八經的老百姓家裏,可攢不出這許多銀子來。

不過話又說回來,他們這些人,或多或少都是有手藝在身上的,早前顯然也是在外做生意的,其實有點銀錢,倒也正常。

而且眼下相處了這麽久,大家衣食住行和普通老百姓也沒有什麽個區別?又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。

這樣想通了,她也就不糾結,自去看空相。

阿拾真是在魯石匠家裏住下了,說了小外孫子有了好轉,他不放心,仍舊是守在那裏,等穩定了再回來。

顧小碗雖沒有去看,但大概也知道如何兇險了,放在她前世那個時代,這個小外孫子怕是要放保溫箱裏才對。

於是也沒讓人催阿拾,空相這裏也幫他照顧好好的。

她進了屋子,難得發現空相竟然沒躺著,而是坐在床頭上,手裏撥著那已經盤得發光發亮的手持,見了顧小碗擡眼望過來:“我這裏好著,你去歇著吧,不必總我這裏跑。”

顧小碗直徑走到床邊的木桌上,提起水壺晃了晃,“哪裏好著了?水都沒得了,我去與您添來。”

待她打水回來,便挑起燈芯,準備拿剪刀去剪,空相見此,忙將他攔住:“別,就這樣,本來我也不挑花繡朵,就浪費燈油,你剪了燈芯,那油就更不經用了。”

顧小碗沒聽他的,喀嚓一下一剪刀將燈芯剪去,又撥了撥:“咱家不缺這點,何況這些日子,村裏人家時常來換酒,各樣的油又得了許多,放著反而叫老鼠惦記著呢,倒不如給用了。”該想法子弄兩只貓來,不然那些耗子也太猖獗了,偷吃就偷吃罷,還要將耗子屎留在糧食裏,這點就叫人心煩厭惡了。

而來換酒的人多,她也起了心思,今年收來的新高粱,趕在穗穗婚期前,釀一回。

一面坐到床邊,拿了自己的細麻手套繼續織,一面同空相說閑話。

空相與她說著說著,不知是想起了什麽,竟然是忽然紅了眼圈哽咽起來,“我年輕時候這手裏不知沾了多少血,現在這樣的福氣是不敢想的,你們都拿我做長輩來孝順著,可惜我又沒有什麽給你們的,如今只覺得一萬個對不住你們。”

“糊塗了不是,這樣說來,我們顧著你,反而像是為了圖你什麽才對你好一樣?”顧小碗好笑地擡頭看了他一眼,手裏的針飛快地運作著。一面想起村裏各家那銀雕像,便道:“真要圖誰的好,何必在這裏白費功夫討您老的歡心,倒不如去王家祝家韓家。”

這話一說,空相馬上就反應過來,她也曉得那些人家裏的雕像,原是白銀的,不禁也笑起來:“你聰慧,也瞧出來了吧?”

今兒都是他們一家子,聖元請來幫忙的又是他們原本相熟的,如此村裏原來的人家,倒不知他們這些個雕像裏的玄機。

顧小碗有些吃驚,“您早瞧出來了?”

空相面露幾分得意:“早看出來了,只不過我暗裏觀察了好一陣子,看他們倒也沒有什麽歹心,像是正正經經來此處避世的,便任由他們留了下來。”只是想起那些人家殷實寬裕,一面想著阿拾,雖是相貌出眾,但要比錢財,哪裏比得過這些人,所以十分擔心哪一日顧小碗就被這些人家說去做媳婦了。

不由得嘆了口氣。

“這又是怎了?”顧小碗見他眉間滿是憂愁,很是疑惑:“莫不是哪裏不舒服?”說罷,就打算要起身去魯石匠家找阿拾。

空相忙擺著手,示意她坐下,“我沒事,只是眼見著穗穗要出嫁了,過一陣子沒準你們這些姑娘都要出去,阿拾和你要好,到時候你也走了,他可如何是好?”

顧小碗全然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,反而不以為然道:“她們是她們,我是我,我是暫時不想成婚的。”這倒是沒有糊弄空相,她如今也才是花樣年華的十幾歲罷了,怎麽就要嫁做人婦去?更何況如果世道允許,如果沒有那種愛得刻骨銘心的人,成不成婚,都是小事情。

反正她晚輩這樣多,往後真到了要養老哪一步?這麽多個小輩,她就不信沒有一個孝順的?

所以這成婚根本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。

她由始至終想的都是將外頭的親人們找回來,活要見人死要見屍。再有就是家裏不要再像是當年四姐他們才來之時。吃了上頓沒下頓,糧滿倉滿才是要緊的。

所以奔一份殷實家業才是頭一等的大事呢!這樣就算是將親人們找回來,真是一萬個的不幸,他們殘了病了,也不擔心家裏沒得敷嘴的。

空相見她態度堅決,自也沒有在多說什麽?只是問起:“那銀大雁的事情,沒聲張吧?”

“沒呢,就是穗穗暫時也沒告訴她,更別說家裏的旁人了,白日裏他們拿了大雁來,只說是鐵的。其他人就更不曉得,反正他們家本就是打鐵的,也沒人去疑心。”雖說現在糧食比銀子貴重,但終究是銀子,有的人天生就是要財不要命,所以自然是瞞著一些。

聽到她這話,空相點著頭:“就該是這樣。”又見夜深了,只勸著顧小碗去睡,他自己再躺會兒,也要歇下。

顧小碗方去了,睡前順著墻根檢查了一圈,到後頭狗窩裏的時候,看著裏面躺著個白絨絨的,舉著燈盞過去一看,頓時聞到一個叫人頭暈目眩的騷味。

竟是許久不見的老白回來了。

顧小碗不待見它,它也不大待見顧小碗,竟是給了顧小碗一個白眼,然後翻了個身,挨著在胡楊身邊繼續睡。

只有胡楊頂著一張狼狗的臉露出哈巴狗的表情,可憐兮兮地看著顧小碗。

很顯然,它今晚的狗食,被它這養父老白吃了去。

於是顧小碗到廚房裏,翻了些晚飯剩下的骨頭送與它來。

這一折騰,時辰又晚了許多,又見夜空裏夜朗星稀,快到門口的時候,便吹了燈。

不想就在她要開門進房的時候,竟然聽得左邊墻根處隱隱傳來聲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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